翻译研究|丁如伟、王毅:“identity”语义及汉译之辨析
/ 提要 /
当前学术界关于“identity”一词存在语义模糊、汉译混乱的现象。本着正本清源之鹄的,采用定性、定量分析相结合的方法, 从国内“identity”汉译现状出发,对其追本溯源,断清其与“identification”的区别与联系。关于“identity”三种易混淆的汉译:“身份”、“认同”以及“身份认同”,本文借助CCL语料库,详细探讨了它们之间的差异和联系,并提出了切合语境和研究视角的翻译。
关键词: 汉译;身份;认同;身份认同
一谈到族裔和移民,必谈身份,在社会学、文化研究、文学理论等诸多领域引发了“identity”的研究热潮。由于当代“identity”受学术界追捧的热度之大以及涵盖学科的范围之广,不免会因使用过度而导致语义含糊。这一问题在Philip Gleason (1983)的论文Identifying identity: A Semantic History 和 Rogers Brubaker 与 Frederick Cooper (2000)的合著文章Beyond “Identity”均有论及。国内各个领域对“identity”展开研究时,多是引介和翻译国外的理论,加之本身一词多义,国内研究者更是对“identity”的语义捉摸不定。例如:廖炳惠主编的《关键词200》中收录的词条“identity 认同”下如此解释:“‘认同’这个字眼在20世纪90年代后,成为跨学门与跨科际研究的重要课题。但实际上,‘认同’并不是一个极为晚出且新兴后起的概念。在哲学的研究范畴中,从柏拉图到海德格尔等人,均将‘同一’(identity)和‘差异’(difference)相互对照。直到60年代后,因为多元文化的身份开始备受关注,且政治、文化与公民权也时常因为身份认同的差异,而出现各种不同的组合,人们开始发现身份与‘认同’之间,存在着不固定性与复杂交混的多元性格。因此‘认同’才从早期哲学与人类学式的固定单一想象,慢慢转移到对社会、性别、国家与文化属性认同的探讨。”单此一段文字,对英文“identity”的翻译就出现了“认同”、“身份”、“同一”三个不同的词。“同一(性)”的译法更多地出现在哲学的论述中,本文不再赘述。混用、误用“身份”、 “认同”、“身份认同”三种翻译的现象在人类学、社会学、心理学以及文化等研究中比较普遍,对于要求严谨的学术界来说极为忌讳。词义的翻译失准会引起受众的误读误解,不利于国内相关学科和理论的进一步发展,为此很有必要厘清“identity”的语义和翻译,择选切合语境的合理翻译。
01
国内有关“identity”翻译状况
“identity”一词本身内涵丰富,各个学科研究侧重点又各有区分。国内研究根据特殊需要和不同语境,翻译各有取舍,例如蒋欣欣(2007:278)将“identity”从纵横两个维度来区分其重点概念:纵向,它偏重的是个体差异;横向,它偏重的是群体的同一。为此,她分别用“身份”以彰显差异,“认同”以突出“同一”,以及“身份/认同”用以强调整体概念。有研究者根据自己考察对象来择取“identity”各种译法中的一个,如孟瑞 (2013:7) 站在“将静止的‘身份’看作一个需要追求的‘认同的身份’过程”的视角,为考察“identity”在文论研究中的内涵外延,选取了“身份认同”的译法。曾祥宏(2018:10-11)提及“identity”一词具有名词性和动词性双重含义,其中的动词性含义强调身份选择的过程,即“身份认同(identification)”。而有学者认为“identity”不足以体现追寻、认定和建构“身份”等一系列动态过程,如孙来勤在他的论著(2012)中就将“认同”同英语中的“identification”对应起来,“身份认同”则是“identity identification”。由此可见,国内相关研究中,不仅出现“identity”一词多译现象,而且相关汉译回译之后对应的英文术语也不尽一致。鉴于此,很有必要将“identity”和“identification”一并考察比较,有助于真正达成对“identity”相关概念和理论的准确理解和恰当运用。
为掌握国内“identity”和“identification”翻译的状况和规律,本文择取其较为常见和相近的三个汉译词汇进行辨析和区分,即“身份”、“认同”和“身份认同”,将考察对象设定为中国知网(CNKI)中翻译学术论文关键词,采用定量和定性相结合的分析法考辨相关术语及其翻译。
1.1
英译为“identity”的情况及分析
为了较为全面准确地考察“identity”的汉译情况,笔者将CNKI中关键词翻译分为三个检索条件:
(1) 关键词=“身份认同”并且关键词=“identity”不含“identification”(精确匹配)
(2) 关键词=“身份”不含“认同”并且关键词 =“identity”(精确匹配)
(3) 关键词=“认同”不含“身份”并且关键词=“identity”不含“identification”(精确匹配)
从中国知网检索到的2000年前有关“identity”研究的论文屈指可数,可以说明国内对其研究热潮发轫于21世纪初。从研究趋势来看,国内对“身 份”、“认同”和“身份认同”三词的研究趋势基本一致,基本都起端于2000年,在2013年研究规模达到最大,从此至今没有缩小的迹象;从研究数量来看,选择把“identity”翻译为“身份认同”和“身份”的论文数量比较接近,截止到检索时间,两者都达到1300篇以上,而“认同”则相对两者较少,总计论文数量不足1000。这说明在进行“identity”相关研究过程中,相比“认同”这一译法,学术界更多地倾向于把“identity”译为“身份”和“身份认同”。
1.2
英译为“identification”的
情况及分析
考察“identification”汉译分为三个检索条件:
(1) 关键词=“identification”不含“identity”并且关键词=“身份认同”(精确匹配)
(2) 关键词=“identification”不含“identity”并且关键词=“身份”不含“认同”(精确匹配)
(3) 关键词=“identification”不含“identity”并且关键词=“认同”不含“身份”(精确匹配)
中国知网并没有检索到2000年前有关“identification”的论文,同样可以说明国内对其研究开始于21世纪初。对于“identification”三个词的汉译,从研究趋势来看,国内对“认同”和“身份认同”两个词的研究趋势基本一致,均开始于21世纪初,研究趋势逐年递增,在近十年左右基本呈现为平稳发展态势。对于译词“身份”的研究,十几年来都是零零散散,没有形成一定的规模。从研究数量来看,截止到检索日期,选择把“identification”翻译为“认同”的论文数量最多,为343篇;译为“身份认同”的论文数量仅为133篇;译为“身份”的论文数量更少,仅为31篇。这说明对于“identification”的汉译,学术界偏好于“认同”的译法,对于汉译“身份认同”则是不温不火,国内研究者并不喜于将“identification”翻译成“身份”。
1.3
英译为“identity identification”的
情况及分析
(1) 关键词=“identity identification”并且关键词=“身份认同”
(2) 关键词=“identity identification”并且关键词=“身份”不含“认同”(精确匹配)
(3) 关键词=“identity identification”并且关键词=“认同”不含“身份”
CNKI检索到的关键词中把“identity identification”翻译成“身份”和“认同”的数量结果均为零。把“identity identification”译为“身份认同”的论文数量也很少,仅为10篇。这说明国内很多学者当中,对于“身份”、“认同”和“身份认同”三个词,并不怎么认可“identity identification”这一英译法。
02
“identity”语义梳理
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荀子•君道》)。要梳理清楚“identity”语义和用法,还要从其英语本义开始,摸清它的源和流,达到对其语义的准确把握。此外,国内外对“identity”概念及翻译的把握不定,在一定程度上还和“identification”有关。对“identify”语义的清晰掌握,还需要理清其与“identification”之间的区别和联系。
2.1
“identity”的源和流
英语中的“identity”一词源自晚期拉丁语identitas和古法语identité,由表示“同一”(same)的词根idem构成,该词根与梵语表示“同一”的idám类似。“identity”的语义受到晚期拉丁语essentitas(essence,存在,本质)的影响(David B. Guralnik, 1972: 696)。这一词在16世纪开始使用,《牛津英语词典》(1989:620)的定义是(笔者自译):
<1> The quality or condition of being the same in substance, composition, nature, properties, or in particular qualities under consideration; absolute or essential sameness; oneness. 在物质、构成、本质和特性或特有品性方面所具有的同一的特征或状态;绝对的或本质上的同一性;一致性。
<2> The sameness of a person or thing at all times or in all circumstances;the condition of fact that a person or a thing is itself and not something else; individuality, personality. 一个人或事物在任何时间、任何场所所存有的同一性;一个人或事物是其本身而非其他的状态或事实;个人特征,个性。
上述“identity”的两层含义都有关键词“sameness”,但是一方面它指同一的属性,另一方面它指区别于他者的本质特征。乍看之下二者又似有矛盾,实则该定义描述的是事物和问题两个方面。前者以群体为单位,突出的是群体的“identity”;”后者以个体为单位,强调的是个体自我的“identity”。二者是部分与整体的区别。
在研究领域“identity”是一个比较新的术语。直到20世纪50年代,它才开始作为社会科学术语被使用。在此之前,最初于1930—1935年出版的《社会科学百科全书》并未收录“identity”的词条,而收录的与其相关的“identification”词条指的是“用指纹等技术对犯罪的鉴别”。直至1968—1978年在原书基础上新编的《国际社会科学百科全书》收录了两篇与“identity”相关实质性阐释的文章,分别是关于“Identity, Psychosocial”和“Identification, Political”的论述。1955年威尔•赫伯格(Will Herberg)的论著Protestant-Catholic-Jew: An Essay in American Religious Sociology中反复提及identity与identification两词,展示了20世纪中期美国的状况,阐释的是人类面临“identity的追寻”所表现的状态。这本论著的出版是“identity”在学术界研究的一个“里程碑”。美国心理学家爱利克•埃里克森(Eric H. Erikson)杜撰了词组“identity crisis”用来描述青少年对问题“我是谁?”答案寻求的失败,即青少年自我认同的失败,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术语“identity”在学术界的扩散和流行。此外,社会学家尔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在著作Stigma: Notes on the Management of Spoiled Identity中有关符号互动论研究进一步普及了“identity”的概念。社会学家彼得L.伯杰(Peter L. Berger)从社会建构和现象学传统角度对“identity”做了相关研究①,等等。社会科学各个领域涉及“identity”的研究最终让“identity”在20世纪60年代迅速在世界范围内的不同学科中产生了巨大反响。同时这也和20世纪中期社会背景分不开:彼时对战时和战后国民性的探索正兴,学术界正在掀起战后大众社会批评研究的热潮,社会科学在人类生活中的地位日益提高。
2.2
“identity”与“identification”的
区别与联系
“identification”派生于动词“identify”,最早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作为精神分析学术语使用。早在1897年他和友人威廉•弗里斯(Wilhelm Fliess)的信件和1897年的手稿中就开始提到“identification”。随着弗洛伊德后期研究的深入“identification”的概念也日趋完善。简单地概括弗洛伊德对“identification”(认同)概念的研究,就是指婴儿或儿童与其外部的人或物产生同化的过程(转引自李孟潮,2017)。心理学家高尔顿•奥尔波特(Gordon Allports)于1954年首次出版的The Nature of Prejudice(《偏见的本质》)仍然沿用了 “identification”论述幼儿发展的问题。更可贵的是,这本书进一步拓展了 “identification”的概念,和族裔性(ethnicity)产生一定关联,传达一种 “情感上自身与他人相融的意识(The sense of emotional merging of oneself with others)”(Gordon Allport,1979:293)。如果个体开始意识到哪些群体对其重要,对于这些群体他/她应当持什么态度,如何规范自身行为,这个过程中就有“identification”的介入。若对该过程稍加分析,则易发现此为个体自我身份(identity)建构的过程,概括地说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范畴化,依据这些群体对自身的重要性将各个贴上标签,分成三六九等;接下来进入第二个阶段——分析针对不同群体所应持有的态度和规范;最后一个阶段就是群体的归属。该过程便是个体对一个身份(identity)或多个身份认同(identification)的过程,与奈尔森•福特(Nelson Foote)对 “identification”的定义和论点不谋而合。他的有关定义是“对一个特定身份或一系列身份的占有和承诺(appropriation of and commitment to a particular identity or series of identities)”。他认为“identification”是一个命名(naming)的过程。(Foote,1951:17)该过程可以在下图得到体现:
图1中,G. I. (Group Identity)指代群体identity, I. I. (Individual Identity)指代个体identity。通过“identification”命名的过程,可以得到A、B、C三种结果。A表示个体部分承认或认同与群体的“同一”(sameness或oneness),认同的部分identify用I表示。A类型的结果符合流散(diaspora)的特征,个体游离于群体的边缘。B表示个体归属于群体,是族群和个体关系的体现,表现出个体的族裔性(ethnicity)。C表示个体和群体没有共同特征,是无根(uprootedness)个体特征的显现。
上图同样可以凸显出“identity”和“identification”的区别与联系。“identification”是一个过程式词语,与“identity”相比缺少具体的内涵。“identification”作用的结果具有不确定性,其作用的对象最终是否“同一” (sameness) 或接近“同一”是未知的。个体或者他者的“identification”是社会生活的本质。他人会在家族、宗教、职业等属性的基础上给一个人定位、命名,本人会将这些社会归属转化为自我认识的新元素,他/她会经历一个自我发现和自我实现的过程。但是社会生活施加于一个人的“identities”并不是绝对的,随着一个人年龄、经历、周围环境等的变化,他/她会有意识地或无意识地整合改易“identities”。处在社会的人会不断发生“identification”这一过程,结果是不断变化的“identities”。
03
“身份”、“认同”及“身份认同”辨析
要想辨析三者之间的区别,首先需要解决的是捋清“身份”和“认同”之间的差异。对于这两种不同译法,学术界有不同的声音。例如王宁认为“身份”等同于“认同”,他 (1999: 49) 认为:“文化身份 (cultural identity) 又可译作文化认同,主要诉诸文学和文化研究中的民族本质特征和带有民族印记的文化本质特征。”而闫嘉 (2006) 则认为尽管二者同译自英文“identity”,但是二者含义上有区别。本文将从现代语义对比、历时考察来探究三者的区别与联系。
3.1
“身份”、“认同”及“身份认同”
现代语义分析
“身份”在汉语中同“身分”,在各种汉语字典中的词条要以“身分”为主。如林杏光主编的1994年版的《现代汉语辞海》中,只有“身分”词条,并没有“身份”、“认同”及“身份认同”的词条,台湾省于1985年出版的《大辞典》亦是如此。1989年出版的《辞海(下)》对应“身份”的词条解释为:
身分<1>亦作“身份”。人的出身、地位或资格。《颜氏家训•省身》:“吾自南及北,未尝一言与使人论身分也。”②
同年版的《辞海(上)》中对“认同”的解释为:
认同(英 identification)一译“认定”。<1>在心理学上,指认识与感情的一致性。认为经过认同,形成人的自我观念。<2>在社会学上泛指个人与他人有共同的想法。在人们交往活动过程中,为他人的感情和经验所同化,或者自己的感情和经验足以同化他人,彼此产生内心的默契,分有意和无意两种。
第六版《辞海》对“身分”的语义做了一些补充,与“身份”无关。另单列“身份”的词条,以“身份证”为例证。③不管是《汉语大辞典》还是《大辞典》等收录的有关“身份”和“身分”的词条大体一致,语义也接近。而这些语义与“identity”并不一致。由此可以看出,社会科学研究中的“身份”有可能译自外文词汇, 是一个舶来词。《辞海》中对于“认同”做了进一步的精简、概括和补充。第<1>条语义概括为:“共同认可;一直承认。如这一理论,得到学术界多数人的认可。”另外,补充了第<3>条语义:“亦称‘自居'。精神分析理论术语。......”
20世纪八十年代的字典中,在“认同”词条后,其对应的英语单词均标注“identification”,如《辞海》、《大辞典》、《英汉辞海》等。这说明汉语中的“认同”最初译自英语“identification”。早在1984年4月18日的《人民日报》中就有这样的报道:“民族认同的浪潮,正在冲击着台湾海峡的人为藩篱。”此处“认同”具有“identity”语义中“sameness”或“oneness”的含义。以上词典中均无“身份认同”的词条。说明该术语在汉语中还未范畴化。
3.2
“身份”、“认同”及“身份认同”
历时考察
汉译术语的研究与发展一定要遵循汉语的历史发展规律。通过运用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语料库(CCL语料库),反观“身份”、“认同”及“身份认同”这些汉译词在汉语中的历时状况,可以对其中的关系和规律窥见一二。考虑到“身份”在汉语中亦可作“身分”,在语料库检索过程中,也考察了“身分”的历时使用状况。
由CCL语料库中检索结果可知:关于“身份”与“身分”,古代汉语中前者使用频次要比后者使用频次低得多,二者使用比例接近1:7;而现代汉语中情况恰相反,二者使用比例接近10:1。说明“身份”在现代汉语中的接受度越来越高,远超“身分”。关于“认同”,古代汉语中检索到一共15条,但均为巧合而成,如:“托塔天王恩爱女,哪吒太子[认同]胞”“堂上点名堂下应,教人不敢[认同]年”等,均不构成一个词语。现代汉语中“认同”的检索结果高达5000多条,由于数量之多,实含条数难以统计,但照样可以说明“认同”在现代汉语中接受度较高。它在古代汉语中的用法无从查找,可知“认同”同样是近代汉译而来的舶来品。古代汉语中关于“身份认同”的检索为零,而现代汉语中检索条数为45条,实含45条,如:“每个人都要在积极的群体中获得正面的身份认同”“他们对祖国的历史和文化有了进一步认识,增强了国民[身份认同]感”等等。这说明“身份认同”在现代汉语中有一定的接受度,属于发展中的一个术语。
3.3
“身份”、“认同”及“身份认同”的
区分与联系
从上述的研究和分析可知,术语“身份”、“认同”及“身份认同”并非植根于汉语的土壤,而是来自西方有关“identity”和“identification”理论与研究的引介和翻译。关于三者之间的区别与联系,应当从国内相关引介和翻译着手。国内很多学者也有过一定区分,例如罗如春(2008:281)从概念的主客观性加以区分。他认为:身份更多是个静态的描述性概念,表征着主体所处身位境遇的客观性,而认同则更多表示的是主体心理归属感的主观性概念。闫嘉 (2006:63) 则认为“身份”用以表示某个个体或群体据以确认自己在特定社会里之地位的某些明确的、具有显著特征的依据或尺度,如性别、阶级、种族等;而“认同”则用来表示当某个个体或群体试图追寻、确证自己在文化上的“身份”的动态。结合国内研究成果,着手于“identity”和“identification”的基本内涵,针对“身份”、“认同”以及“身份认同”三者的区别与联系可从以下两种情境进行分析:
(1)群体与个体之分。“身份”和“认同”都具有“identity”中的“sameness”或“oneness”的内涵,但一方面“identity”指的是群体中人或物的“sameness”,可以用“认同”来表示群体内部不同个体之间的同一性;另一方面“identity”又指个体中人或物在任何时间和空间所具有的同一状态,与其他个体有一定的差异性,可以用“身份”来表示。二者结合起来就是个体的两个维度, “身份认同”可以用来表示“identity”的群体和个体整体概念。三者之间的关系可以由图2表示。
(2)静态与动态之分。无论是群体抑或个体,“身份”和“认同”的基本内涵都是与其客体的同一属性、特质、状态等有关。任何客体的“同一性”并非一成不变。从上文可以看出国内字典中对“认同”在心理学上和社会学上的定义都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其对应的英语词汇是“identification”。“认同”就是在历史、文化和生活中不断寻求定位,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而“身份”就是在某一时间和某一空间完成的一个定位。从这种意义上来讲,“身份”与“认同”的区分应当和“identity”与“identification”的区分接近,可以分别对应进行翻译。后者表动态的过程,前者表静态的结果。“身份认同”就应该是静态和动态结合的整体概念,应当翻译成“identity identification”。
04
结束语
无论任何学科,术语在科学发展和建构过程中均扮演着重要角色。因此,对于术语的引介应当精准,对于术语的使用更应精当。术语在引介过程中应遵循一定原则以确保标准化、严谨性和科学性。术语翻译应当具备准确性、可读性和透明性(姜望琪,2010: 65)。英语语境中对“identity”的分析和研究应精确把握其内涵,清楚其与“identification”的区别与联系。涉及到对二者的选择,可以根据学科侧重点和研究内容的语境等不同方面的对比选定符合表达内涵的术语。关于“identity”与“identification”的翻译,概括地说:
(1)“身份”彰显的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差异,“认同”表现的是群体之间的同一,“身份认同”是事物“差异”和“同一”两个维度的整体概念。三者都译自“identity”。
(2)“身份”是客体在某一空间和时间定位的结果,译为“identity”;“认同”是客体在历史、文化、社会中不断自我定位的过程,译为“identification”;“身份认同”是客体过程与结果的统一体,译为“identity identification”。
注释:
① 可参见Peter L. Berger的相关著作:与Thomas Luckmann合著的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Reality: A Treatise in the Sociology of Knowledge (1966);与Brigitte Berger、Hansfried Kellner合著的The Homeless Mind: Modernization and Consciousness (1973) ;Wilton S. Dillon主编论集The Cultural Drama: Modern Identities and Social Ferment中收录的Peter L. Berger文章Modern Identity’s Crisis and Continuity (1974)。
② 《辞海》有关“身分”另一词条义项与“身份”无关,为:模样;姿态。《水浒传》第二十三回:“[武松]把那打虎的身分、拳脚,细说了一遍。”
③ 第六版《大辞海》对“身分”增加的一项语义为:物品的质置。《金瓶梅词话》第二十五回:“比杭州织来的,花样身分更强十倍。”对于“身份”另单列一词条:亦作“身分”,人的出身、地位或资格。如:身份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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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原载于《上海翻译》2018年第4期,第50-55页。推送已获作者授权,引用请以期刊版本为准,转发请注明“术语与翻译跨学科研究”及文献来源。
作者介绍
丁如伟,华中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博士生,曾任教于山西农业大学,研究方向为翻译史。主持教育部课题1项,省级课题2项,校级课题3项,参与国家级、省部级等各类项目10余项。发表(含CSSCI来源期刊)论文20余篇。现任《外国语文研究》期刊责任编辑,多次担任刊物匿名审稿人。
王毅,山西农业大学教师,研究方向为:翻译理论与实践、典籍翻译。主持省级课题3项,校级课题3项,参与国家级、省部级等各类项目8项,发表学术论文10余篇。
转自:术语与翻译跨学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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